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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章 一次试探
 等他走进来再转身,还是转身等他再进来?

 犹犹豫豫中,脚步声已近在身后。阮碧来不及细想,抱着一本书转过身。这时,晋王也正好迈进门槛,顿住脚步看着她,烛火映着他点墨般的双眸,眸光动,明丽流离。他平里不苟言笑,威严庄重,叫人高山仰止,忘记他才二十二岁。这一刻,却恰如他的年龄,青春矜盛年。

 “你找我?”

 一向平稳清越的声音也隐隐透出一丝欢喜,听的阮碧心绪波动,肚子里早就准备好的话也忘记了,轻轻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 “说吧,不必拘束。”晋王说着,抬起胳膊,用袖子抹抹额头。

 阮碧这才注意到,他额头汗水湛湛,手里也拿着马鞭,似乎是刚刚纵马赶来的。疑惑地问我可是打扰王爷正事了?”

 晋王笑了笑,说不碍事,方才在城郊军营里…怕你有急事…”

 话没有说全,阮碧听懂了,心里又是一悸。见晋王还用袖子抹汗,攥攥襟下的手绢,倒底没有勇气递给他,说我能有急事,让王爷奔波了…”说到一半,想起人家都已经跑来了,再说这些太矫情了,赶紧收了声。

 晋王又是一笑,说这不算。以前在西北的时候,常要急行军,奔一千夜奔八百,早练出来了。”顿了顿,“你找有事?尽管说吧。”说这话的时候,他心里有隐隐的期盼,虽然并不清楚期盼。

 “有两桩事。一是谢谢王爷上回送的水绿波,我很喜欢。”说着,阮碧曲膝,盈盈一礼。

 听到“我很喜欢”四字,晋王心里欢喜,又问那第二桩呢?”

 “第二桩,是想为王爷身边的有德说桩亲事…”

 晋王惊愕。

 阮碧也以待字闺中女儿身份,为他人说亲事,十分不合情理。于是赶紧往下说是我原先的丫鬟,叫冬雪,原本也是官家子女,因为父亲病故,无依无靠,才卖身为奴。年方十六岁,已经赎身恢复良家子身份,品貌俱全,不能道能否高攀王爷的侍卫?”

 晋王凝神细思片刻,说有德自小跟着我,三番五次在战场上替我遮挡刀,与我情份非同一般。我早就想封他一官半职,再为他寻个大家闺秀,好叫他自立门户,光宗耀祖。”

 话说到这份上,阮碧明白了,微微失望地垂下眼眸。

 又听晋王说不过我侍卫当中,倒有大半未成家。改,我从中挑选一个品貌俱佳的,配你丫鬟如何?”

 阮碧心里一喜,抬眸看着他,说真的?”

 看她双眸灿灿,掩饰不住的喜悦,晋王也跟着欢喜,重重地点点头。“只是你这丫鬟,我要看看,是否真如你所说品貌俱佳?”

 “我岂会骗王爷?”终于要说到预设的话题了,阮碧心里有点紧张,顿了顿说,“便是王爷不我,也应该你的王叔韩王。”

 晋王不解地问好端端说到我王叔?”

 “我这丫鬟赎身之后,重回故里,不想她族兄黑了良心,竟要将她送给韩王做侍妾…”阮碧留意到晋王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,“她便跑了出来,如今我收留着她,前些日子韩王还派下人四处找她。”

 晋王蹙眉,沉半晌,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韩王是我亲叔叔。”

 早在延平侯府后花园,听到他跟万姑姑在白果树王前面的一番对话,阮碧就晋王极重亲情。所以也猜到,他不可能为一个丫鬟开罪的亲叔叔,而且,若是韩王看中他府里的丫鬟,恐怕他也会毫不在意地送给他。

 但是亲耳听到他的答案,心里还是微微失望,顿时意兴阑珊起来。把手里抱着的书搁到书架上,冲晋王微微一礼,说是小女子思虑不周,让王爷为难了。夜已深,小女子先行告退了。”

 她忽然客套起来,晋王心里不,好声好气地劝说说起来她不过是个丫鬟,跟着我王叔也算是她的福份…”

 话还没完,忽见阮碧抬起头来,眼眸深处一股怒火动,跟着她冷笑一声,说福份,是吗?王爷,韩王爷前几天还以我二叔为要挟,要纳我为妾,如此说来,也是我的福份了?”

 晋王顿时愣了。

 不待他回过神来,阮碧恼怒地一甩袖,走出书房,脚步匆匆地直奔院门。

 东厢房北侧墙角的暗影里,阮弛看着她的背影,暗暗纳闷,多少人给晋王送,个个国天香,柔顺恭谨,在晋王面前大气不敢多,却没让他上心。五丫头脾气这么倔,动辙不搭理,还敢当面发火,偏偏晋王就记住了她,真是怪事。

 懵头懵脑走出老远,等阮碧回过神来,已站在水池边。今只有一弯瘦瘦的新月挂在西边的天空,月淡淡,周围的一切都是隐隐绰绰,唯有水面折月光,散发出幽绿色的光泽。

 阮碧在曲廊旁边坐下,胳膊枕着脑袋,问,为会这么生气?明明早就有心理准备的。没见晋王之前,她在脑海里就预演过彼此的对话,与方才并无多大出入。但是出乎对奇迹的期盼,她还是拿冬雪试探了一回,结果一如所料,期盼落空。他是有点喜欢,但也只是如此而已。

 “五姑娘,五姑娘。”不远处传来秀平细声细气的叫唤。

 阮碧怕她惊扰别人,站起来,说我在这里。”

 秀平快步走,拉着她的手,不无埋怨地说五姑娘,你就走了?书都还没有理完呢。”

 阮碧淡淡地说今我乏了,明再帮你理吧。”

 “哎唷,我的好姑娘。”秀平看看左右,低声说,“人家军务繁忙,从城郊军营里跑一百多里赶的,又怕你睡下了,特意先派人通知。你看人家刚的时候,一脸的汗水…你就这么甩袖走了,岂不是叫人家一夜不安宁?”

 想起烛火下他用袖子擦着汗水的模样,不是不感动,但是感动又如何?晋王其人,家国天下,事事厘得清清楚楚。阮碧推开秀平的手,心绪起伏,便有点口无遮拦秀平,不要说这些浑话了。夜已深,我要去歇息了。”

 秀平也恼怒了,心想,我千辛万苦给你们传信了,替你打掩护,你连句好话也没有,一不高兴还埋怨我说浑话。我秀平是出身下溅,你五姑娘来历不明,出身也没有高到哪里去?不就是晋王看中了,否则我还不想搭理你呢?既然你不识趣,这么一个大贵人的面子也敢拂,我又何必替你遮掩?她本来就羡慕阮碧,只是畏惧晋王,不敢破坏。这么一想,也就不再劝她了,冷淡地说既然姑娘不想理,那就算了,秀平只好去陪个罪了。”说罢,转身即走。

 阮碧感觉到她生气了,但这会儿她心情也是闷闷的,就没在意了。转身回到蓼园,心中块垒堆积,郁闷能遣,而且方才的困乏全消失了,脑袋异常的清醒,根本不想睡觉。正好看到四姑娘绣房的火烛还亮着,便走了,敲敲窗子。

 “谁呀?”

 “是我,四。”

 四姑娘把窗子打开,诧异地问看你屋里早就乌漆墨黑了,还以为你睡了,又起来了?”

 “不知为何,睡不着,想和说。”

 四姑娘仔细端详她一会儿,说真是少见,居然有心事。”

 “这话说的,没有心事吗不跳字。

 “自然有,我的心事无非关系姨娘与三弟,却不的心事是?”

 阮碧说说谎,若真只有姨娘与三弟是你心事,我便将你墙上挂着的芙蓉美人图给烧了。”

 四姑娘顿时双颊飞红,含羞带恼地看阮碧一眼,硬着头皮,说你想烧便烧吧,看我眨一下眼不?”

 阮碧倚着窗子,笑了笑,说我这么晚来可不是为了这幅画,实为的酒而来。大方点,将你的花赏我几蛊。”

 “这话说的,我还是小气鬼不成?”四姑娘招招手,叫秋兰取来一壶酒两杯盏, “你先睡吧,我与五聊会天。”

 秋兰点点头,把火烛拿到窗边搁着,然后退了下去。

 四姑娘给阮碧上酒,说这会儿太晚了,厨房也定然关了,咱们今晚没有下酒菜了。”忽然想起阮碧在惠文长公主府里做的诗,扑噗笑了起来,“诗文太差了,否则还可以联诗下酒。”

 阮碧看着天边那弯新月,说新月如诗,咱们用它下酒就是了。”

 四姑娘也抬眸看着西边的新月,浅浅如眉,观之可喜。“果真是雅人,虽不会做诗,却有一颗诗心。来,我敬一杯,古人说杜康能解忧,愿花洗却心中块垒。”

 阮碧鼻子一酸,强自按捺,说谢谢,也愿早重拾颜。”自打林姨娘被送到红叶庵后,四姑娘的笑容就少了,成里呆在绣房,没完没了地绣。

 四姑娘眼眶一热,用手背抹抹眼睛,说这么好的月亮,非要让我流泪吗不跳字。顿了顿,幽幽叹口气,“是我害了姨娘,也不她在红叶庵如何了?”

 “改去看看她就是了。”

 “母亲不会准的。”

 “何必要她准?我有办法让见到姨娘。”

 四姑娘转眸看她,阮碧扬眉一笑,飞扬洒尽在眉间。

 月朦胧,照着两位少女,一个在窗里趴着,一个在窗外倚着,一个秀丽如芙蓉,一个宛然如水。就这么漫不经心地聊着天,一盅一盅地喝着。喝到一壶酒尽,阮碧半醉,秀芝寻来,这才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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